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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64章 all in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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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64章 all in

孟揭喝了酒, 回程時叫的代駕,師傅是北城本地人,特熱情, 特實誠, 一照臉就管孟揭叫外國友人,操著一口洋不洋土不土的雙語腔調跟孟揭介紹本地大熱門打卡點,直到孟揭回問一句, “哪家海鮮做得正宗?師傅。”

師傅當下就楞了, 跟著一個飄彎進主道,說原來不是外國友人吶, 是咱炎黃子孫, 而後語氣沒那麽誇張了,進入另一種掏心掏肺的話題節奏裏,跟孟揭侃著城裏幾家數得上號的海鮮店, 說裝潢真漂亮, 地段多繁華。

“但那都不成,你要吃海鮮, 得上隔壁舟市去, 舟市啊, 有個海鮮賣場,臨海的, 你就隨隨便便選一家排擋,老板帶著你去挑,先挑現做,欸, 就是沒酒店裏那些花花菜式,白灼清蒸為主了, 不過你還別說,海鮮還就得吃這口新鮮勁兒。”

晏在舒靠著車窗坐,閉著眼,聽孟揭跟師傅一來一回說話。

他不是愛閑聊的人。

到酒店樓下時,因為孟揭原定停車位被占,叫了酒店管理,酒店經理在那兒聯系車主,夜間氣溫低,風冷,酒店樓群設計得像童話故事裏的小鎮,三角屋頂,紅瓦覆雪,落地窗明凈透亮,街角有一家三口在坐旋轉木馬,身影在一閃一閃的彩色燈帶裏出沒,宛如電視裏那種幸福的三口之家。

晏在舒站車位前無聲看著,鼻尖微微紅,酒店經理還在跟車主溝通,代駕忙著從後備箱裏取出折疊車,而孟揭俯首過來,“你先上去。”

晏在舒點個頭,目光緩緩從街道盡頭挪回來,轉身進了玻璃旋轉門。

孟揭是半小時後上來的,在客廳裏一個人待著,天邊掛著一彎柔軟的新月,客廳沒開燈,他就那麽十指交疊著,手上纏著一把薄薄的月光,像在出神地思考某些事情,因為心裏對這件事沒準數,卻又真的重視,所以一點點剖析自己,一點點推導各種可能性。

讓他相信晏在舒的嘴裏會講出好聽話,無異於讓備受情傷的人相信浪子會回頭,讓堅定的唯物主義者相信天上有月老地下有黃泉。

但又特別想冒這個險。

想到整片胸腔都開始一點點塌陷,長久以來恪守的秩序抵不過賭徒心態,心癢,求知欲過載,剛來雪場時的意氣風發少年樣不見了,躍躍欲試要搞大事要表白的心思也完全收斂了,轉為另一種更深層次的思考。

然後還是垂下腦袋,搓了一把臉,起身。

那時晏在舒已經進被窩了,半夢半醒間聽到客廳煙灰缸的輕微響動,跟著聽到浴室門“噠”地關上,在夢裏打了個轉,又聽到浴室門開,水汽裏裹著一層熟悉的體香,漫過來,濕漉漉地鉆進鼻腔。

右手被妥善放到枕上。

耳下貼上濕熱的氣息,一道道像標記,也像烙印,隨著力度漸重,沿著脊骨蔓延下去。

本書由LK團隊為您獨家整理  晏在舒是在這時睜開眼的,她悶哼一聲,把臉埋進枕頭裏,孟揭從背後把她臉卡向側面,低頭吻住,一道氣息沈沈地灑在她下巴,晏在舒問幾點了。

“十一點半。”

“兩個半小時,孟揭……嗯……”她氣息不穩地哼出聲,“你做每件事都這麽深思熟慮嗎?”

“你可以說了。”

“……想好了?”

“沒想清楚,但不想等時間白過。”

晏在舒抓皺了枕套,她拍拍孟揭手臂,而後正過來,在月色裏,她的眼睛像陰天時掛著水珠的草葉,風一拂,就晃出光了,孟揭俯身,拇指輕輕刮著她額頭,聽她一字一頓地說:“你還要當我的Moana公主嗎?”

心情覆雜,很想拒絕。

“就這一句?”

“就這一句。”

算了,晏在舒是知道怎麽對付大型食肉動物的,孟揭跟她碰了下額頭,就當夫妻對拜了。

晏在舒撐著手肘拉起上身,瞇著眼睛打量他:“你是不是後悔了?”

孟揭還真敢點頭:“特別後悔,你收回去,換我來說。”

換他來說他準備好的兩套主策劃,一套臨場應變的plan B,晏在舒綜合考多久,孟揭就仔仔細細盤算了多久,哪一種告白計劃不比這一句浪漫?

哪一套都比這一句浪漫,但每一套加起來都沒有這句的殺傷力大。聽起來平平無奇,甚至讓人有點心煩,心煩,又忍不住繼續琢磨,像小時候吃過的彩色糖果,舔掉了最初那一層帶酸的糖衣,之後就是淺淺淡淡餘味悠長的甜味兒。

晏在舒聽了這話,作勢就要把手收回來,孟揭偏不讓,按在自己腰間,隨後撐起一臂,他的發尾沒幹透,濕漉漉地挨在晏在舒肩窩裏,又壞脾氣地蹭上去,晏在舒的呼吸被撞散了,他突然說:“你親我。”

“你不要得寸進尺了。”

晏在舒輕輕伸腿,踢他一下,孟揭下一秒就壓住了她膝蓋,把拇指緩緩壓在她下唇,“今晚可能睡不了,未來兩天應該也不出酒店。”

“那我還有句遺言。”  本書由LK團隊為您獨家整理  “嗯?”

“你過來。”

孟揭就俯低耳,她仰起頭,把嘴唇貼在他耳廓上,輕輕摩挲著,在濕熱的氣息裏,什麽也沒說,只是咬住了他的耳垂。

***

新月躲在蓬松的灰雲後邊,露著一只眼睛看。

晏在舒的右臂暴露在月光裏,被固定在了床柱上,宛如一塊橫陳的玉如意,白皙柔膩,光影在上邊都站不住腳,要隨著月光的試探在深處波動著光亮。

恍恍惚惚的,又覆了一層濕膩的汗。

室內沒開暖氣,溫度卻仍舊高,烘得她皮膚發紅,發軟,輕輕一碰就陷下去,像蒸過了的桂花糯米糕,在孟揭手裏散發著令人著迷的味道。

做理論的科研者都會舉一反三,晏在舒今夜對此深有感悟。

那條圍巾一分為二,一半好生護住了她受傷的右手小指,一半從右肩延伸到眼周,一圈圈地奪走了光亮,視野的出逃拉大了其餘地方的感知力。

窗外的月色曬得晏在舒都褪了色,另有一種力竭的美,睡衣衣擺掐一把都是水,那鮮潤的殷紅撐大了唇,褪色成粉白,被擠得可憐兮兮的,一抽一抽地掉出淚珠子,淚珠子攢不住,潺潺地流下來,落在孟揭手裏,再送進了晏在舒口中。

本書由LK團隊為您獨家整理  晏在舒在很多愛裏長大。

她知道愛有美,也有不美。

因為不缺愛,因此她謹慎,她冷靜,她的目光永遠放在自己身上,短時間內達不到孟揭渴望的程度。

孟揭習慣坐火箭,心無旁騖地直奔目的地。他年年跳級,想要什麽就能立刻擁有,在生理淪陷之後心理也迅速被招安,明理暗裏都在致力於推進他們的關系。

晏在舒喜歡碰碰車,什麽都沾點兒,刺激又快樂。她的喜好五花八門,做什麽都要做出個樣子,愛情的優先級很低,偏偏會撩也愛撩,看起來游刃有餘,其實一點沒走心。

未來,他有很多課題要做,她有很多路要開拓,她的情緒反饋如果給慢了,孟揭會有落差感,他會為自己付出更多感覺到不平衡,他會覺得不公平,會覺得晏在舒真的沒有良心,最初的新鮮感也會逐漸被生活消磨幹凈。

最後成為一對怨侶,成為一想起來就陣痛的前任。

這都是在晏在舒心裏演過一遍的劇本。她以此為由拒了孟揭一次,無視了孟揭一次,跟他斷了一次關系,把他高昂熾烈的熱情一次次澆滅,又眼睜睜看著那堆灰燼裏迸出火星,以驚人的勢頭迅速燎原,她才察覺到這是一種情緒霸淩,是恃寵而驕,是不負責任的無理由定義。

所以她說出了那句——斷掉那層關系,我們可以試一下重新試試。

所以她在察覺到孟揭的搞事意圖之後,打斷了他,又主動地先於他邁出了那一步。

這是第一次。

晏在舒問他是想表白,還是想聽她說說心裏話,那意思就是,你看哦,現有題面是這樣子了,你看一眼就知道結果,那你還要進場提筆嗎?

孟揭要,他總是毫不猶豫,不計得失,輕描淡寫就擔走很多瑣碎又麻煩的事。

有三分愛,他不會講到十分,但他肯定做到了十二分。

那他有十分愛的時候呢。

不能總讓孟揭妥協吧,不能一次次把他的付出定義成別有圖謀吧,晏在舒用僅剩的左手摟住他脖子,發絲在他臂間晃蕩,後來他把圍巾解了,把她雙手都束起來,不讓她動。

孟揭今夜不太一樣。

他有點兒控制不住力道。像餓過頭了的人,血糖波動特別劇烈,吃一口不頂飽,非得卯著勁兒去討要,偏偏晏在舒話太密了,說他這樣子很好看,說他肩頸帶汗的樣子太性感,說想聽他出聲兒。

這些話就像無形的手。

把孟揭的理智翻來覆去拆解,分離,他的耳下轟地就燙起來了,火燒一樣,從脖頸到肩膀又濕又紅,他受不住晏在舒這樣講話,既在心理上有效安撫他,又在生理上無辜地攛掇他。

簡直像一劑興奮劑。

興奮劑在這裏也是違規品。

但晏在舒才不在乎。

她時不時地冒出一兩句,肆意扯著他的神經末梢,而他手邊沒有藥,只能咬她以止渴。所以孟揭又把圍巾扯裂了,卡在她唇間,絆住了她的舌頭,不讓她再說話。

這段時間他的心理狀態趨於穩定,很少再依賴於藥物,也很少再摸煙盒,連陳緹都感慨,性/癮本質上還是一種心理問題,生理性的發洩和藥物性的壓制管用,但只能管一時用,如果能有更好的幹預方式,應該試一試。

現在……

他不滿足於試一試。

晏在舒不是他的藥,晏在舒是一種新的癮,覆蓋在原有的病癮上面,讓他的焦躁和快樂一起成倍上升,而越是想要,心口有塊地方就越躁,一忽兒想百無禁忌地摧折她,一忽兒又想和風細雨地哄著她,但隨著快樂螺旋上升,前者逐漸壓過了後者。

晏在舒的氣息也越來越亂。在一陣窒息般的節點裏,她突然掙紮起來,圍巾攔不住細碎的哭音,鎖骨汗津津的,脖頸仰起道弧度,一抖,被孟揭叼住了。

今夜沒說出口的表白,都被孟揭揉在了密集的攻勢裏,每一次都是到頂的愛,心不甘,情卻願,於是愛溢出來,讓他們徹底沒了界限。

***

原來在半山看日出是這種感覺。

小鎮式的酒店樓群攤開在陽光下,尖頂的房屋蓋著一頂頂白色絨帽,化不掉,卻被太陽曬出了點薄汗來,望過去一片亮晶晶的。

浴缸裏的水波最後一次蕩出來的時候,晏在舒手腕“啪嗒”一下掛在浴缸邊,像攀上岸的人魚,氣息奄奄地把下巴擱在浴缸邊,從眉到眼,都浸著初升的陽光,然後不到三秒又被撈了起來,擦擦幹爽,卷進了被子。

晏在舒以為在雪場的後兩天都得這麽過,她同孟揭說,可以倒是可以,就是別再泡浴缸了,她畢竟還不是個兩棲動物。

孟揭正赤著上身坐在窗邊,架著腳,腿上擱一臺電腦,聽完這話就笑,說不泡了,帶你吃點好的。於是他們四點時出發,踩著晚霞到了舟市。

地主爺還是惦記五臟廟。

地主爺也不全是為了五臟廟。

他們填飽肚子,來回折騰五個小時,晏在舒睡了兩趟,再踏上酒店地毯時,竟然有種一天都沒出過門的錯覺,這種恍惚勁兒持續到房間門口,孟揭取卡開門,“滴滴”一聲響,晏在舒前腳剛踏進去,立馬驚醒了似的往後猛退一步,驚魂不定地看了眼房號,又看孟揭。

孟揭笑得一點兒包袱都沒了,臉上再次出現浮現出昨天那種躍躍欲試要告白的勁兒,意氣風發透著壞,還有點不易察的緊張,微微擡了點兒眉毛,一句話都不多說,用眼神示意她往裏進。

套房裏大變樣了,不陌生,倒是熟悉,那廚房,那島臺,那張沙發和床,都跟環島路那套房子一個樣兒,甚至連布局都調過,晏在舒打量一圈,說:“你別是把房子搬過來了。”

第二句話是:“酒店能讓你這麽折騰?”

孟揭拋著車鑰匙,也不知道是不是純靠空氣汲取能量的,半點兒疲態都沒有,仍舊用眼神示意她再往裏走,於是,看見了五米外的沙發邊上,一溜兒禮物盒。

都是一掀就開,連拆都不用她費力的樣子。

啪嗒。第一個盒子裏,躺著一只玻璃杯,跟拍賣會那只成套的。

啪嗒。第二個盒子裏,放著幾份文件,打眼一看,是各種語言版本的房屋產權證明,右上角印著兩串坐標,上面那串晏在舒眼熟,是海市經緯度。

“這什麽?”她問。

“環島路那房子的坐標。”孟揭往沙發扶手坐下。

“你買了?”晏在舒驚住,“下面那地兒呢?”

“你先看。”孟揭說。

晏在舒還就認認真真地看了,一眼掃過去,數據敏感度敲打神經,她脫口而出:“對跖地。”

這麽說吧,第一串坐標是老洋房,那麽把老洋房地底鑿個洞,假使能穿透地心的話,從另一個洞裏鉆出去,就是第二串坐標所在處。

兩地經度差180度,緯度相反,時差對稱,在方位角度完全對立,是地球上距離最遠的兩個點,是地理意義上的彼岸,永遠隔著大洋遙遙對望。

孟揭把這兩個點買下來了。

“如果再吵架,這就是你能去的最遠的地方,”孟揭抽出那幾張紙,移過去,“只要還在地球上,東南西北隨便走,邁一步,都是離家近一步。”

“那我上太空呢?”聲音已經有點兒啞。

“那我努努力,”孟揭笑,“航空項目不是做著呢。”

還有最後一個盒子,如果孟揭玩的是情緒遞進這一手,她真的想不到還有什麽能比這兩串坐標更浪漫。

啪嗒。第三個盒子是孟揭開的,裏面有一枚存儲器,邊上還有個反蓋著的相框,晏在舒翻過來的瞬間手就哆嗦了一下,猛地盯住他:“合法所得嗎?”

孟揭原本也繃得挺正經的,被這一弄又笑出聲:“合法所得,害不著你。”

相框上是一張晏明修的高清照片,看眼角的褶子,絕對是一年之內的新照片,她看著看著眼睛就濕了,把那相框擦了又擦,很努力不讓眼淚掉出來,帶著鼻音問:“存儲器裏是不是視頻?”

“是。”

“你帶我在實驗樓看的那一段是不是?”

“完整版。”

“好俗。”晏在舒說。

可是好喜歡。

***

窗外,迤邐的雪山像一幅巨大的畫幕,橫在蒼藍的夜空下,山頂是一帶碎鹽似的星河,熟悉的裝飾營造出來家一樣的安全感,晏在舒當時真的以為愛很簡單,能抵萬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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